三千罪
黄娆的话,倒教师杭生出好一番思索。
这群男人在战场上所向披靡,各人的妻子竟也非同凡响。诸位夫人心思透彻,既贤淑又坚毅,对事对人都颇有独到的见地。
与黄娆分别后,师杭在寺中边想边走,不知不觉就绕到了后山上。
严冬未过,荒山野岭并无太多亮眼风光,可师杭灵光一现间,突然忆起个传闻来——听闻这山上有一口古井,bi上还刻有字迹,只是不知云何。
思及此,师杭不由来了兴致,寻起了那口井。她随xing往前走,不拘方向也不顾崎岖,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,倒还真教她瞧见了一口井。
其上苔痕遍布,井内还系着打水的qiju。师杭上前绕着井口转了转,并未发现什么字迹。
“偏仄旁山行,溪liu咽不呜……”
“何年留古砦,犹复说开平……”
不知怎的,shen后冷不丁传来一阵yin诗之声。师杭吓了一tiao,赶忙回首望去——
那是个衣衫褴褛的老者,约莫有花甲之年,shen形佝偻,面容消瘦,是人非鬼。
师杭勉强定了定神,正yu出言相询问,可转念间却觉得眼熟。再细细一瞧,她当即睁大了眸子,难掩震惊dao:“您、您是倪先生?”
她见过这人!
即便数年不见,即便他未着华服,她也能一眼认出这位名扬天下的大画师——倪瓒,倪云林。
“……你是何人?”
倪瓒眯着眼打量她,嗓音嘶哑dao:“哪来的丫tou……竟认得我?”
师杭深xi一口气,恭敬dao:“先生,小女姓师,家母杭宓还曾拜入您门下习过半载画技。”
闻言,倪瓒歪tou想了想,可惜却徒劳无获:“嗯……什么四、什么十?我不晓得!”
这倪瓒原是位家财万贯的富家子,良田nu仆无数,又怎会liu落至此?难不成也是遭了灾祸战乱?
师杭有一肚子的困惑,奈何眼前的倪瓒显然不是能任她求解之人。他疯疯癫癫,指着那口古井,自顾自呢喃dao:“你要寻井,井便在此,切勿饮水……”
师杭又绕到井边看了一圈,这回她眼尖,刚好瞥见那掩映在竹子后tou的岩bi上刻有四行字迹。
读罢,正是方才倪瓒念的那四句诗。
“为何不可饮水?”师杭望向井中澄澈的山泉水,请教倪瓒,“先生可知缘故?”
倪瓒浑浊的双眼仿佛清明了一瞬,但很快,他又低下tou颓丧至极dao:“山里有死人……他们杀了三千人……莫要进山。”
冬季的山林冷风不绝,师杭听得清清楚楚,因而连牙齿都有些发颤。
“谁杀了三千人?在哪?”
倪瓒猛地抬起tou,给她指了一个方向,而后便朝她痴痴大笑dao:“你不也是他们吗?哈哈哈!”
笑着笑着,他转过shen,跌跌撞撞就要往别chu1走。
师杭赶忙追上他,阻拦dao:“倪先生,您当真不记得我了吗?便是记不起,您那幅《松林亭子图》总该记得罢?此图辗转liu于小女之手,现下将它归还于您,可好?”
然而,不提则已,一提起《松林亭子图》,倪瓒霎时如见到厉鬼一般失态尖叫:“竖子!你杀了郑长卿犹且不足,竟还要来杀我?那画且留着给你陪葬罢!”
他已完全识不得眼前究竟是谁。说罢,倪瓒狠狠用力推开师杭,发足狂奔,不一会儿就再也瞧不见人影了。
师杭被惊住了,她倒xi一口凉气,像是被钉在地上,压gen动弹不得。
倪瓒方才的话不断在她耳边环绕、回响,bi1着她不得不直面一个可怖的事实。
“……亭子长松下,幽人日暮归。清晨重来此,沐发向阳晞。至正十四年初冬,倪瓒为长卿茂异写松林亭子图,并诗其上。”
这是那幅画上的题记,表意十分明了,说的是倪瓒五年前绘制此画,赠与友人长卿。正因如此,师杭才不愿夺人所爱,想着物归原主更好。谁知竟偶然惹出了这些乱子,还隐隐牵出了真凶。
郑长卿死了,倪瓒疯了,画却落在了孟开平手里,又被他当作生辰贺礼转赠给她……
顷刻间,师杭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。那画中所